百年清华

田永赉:凝静中的求索

2017-03-17 | 田永赉(1967冶金) |

从1961年入学到1968年离校,在清华学习和生活了七年。毕业五十年后的今天再来回顾,在清华园里度过的这段黄金岁月中,有什么是自己最值得怀念的呢?

庄重古朴的二校门,肃穆深静的工字厅,翠柳朱亭的水木清华,银光镜影的荷塘月色。这一个个美丽的校景,不无处处地折射和散逸出清华园的前生,曾经的东方御园的华贵和典雅。而清华学堂早期的建筑群,亦多多少少移植和融入了西方名校楼馆殿堂的风格和特色。你看那爬满科学馆、化学馆和生物馆红墙上的青藤,寓意这里打造的是东方的长春藤名校。而在大洋彼岸MIT的校园里,你也能似曾相识地见到一座与清华一样的、古罗马式的石柱圆顶大礼堂。就在那里,清华校友朱镕基学长告诉美国师生,他的母校清华大学被誉为中国的麻省理工。

清华园是美丽的,清华的学子是幸运的。在这美丽而又幸运的求学经历中,于我,得益匪浅,受惠终身,最值得感谢和怀念的地方,是清华图书馆。

在四清和文革前正常上课的日子里,课后学习和自修的时间绝大多数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按晚自习雷打不动三小时,白天无课空档约两小时,再加上周末来计算,平均每天在图书馆有五小时之多,仅次于在宿舍的八九小时的休息睡眠。不过,即使宿舍,前前后后也搬过好次家,所以图书馆应是在校园内时间泡得最长的地方了。这样经年累月地朝夕与共,难免会日久生情。

岂止是日久生情,还有更胜一筹的情有独钟。虽然除了图书馆,校内还有许多可以自习的地方,像东主楼、一教、二教和水利馆等,但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一门心思地只认图书馆。那时去图书馆找座位,白天较空,晚上就很紧张,有时去晚了找不到,悻悻然地只好另觅他处,常常是就近移步到新水利馆。那里的教室多半冷冷清请,寥寥数人,虽然比图书馆要安静得多,可我始终无法适从在这样人气低迷的场合下自习。做作业写实验报告还可以,看书和复习功课则很难专注,效率极低。人虽然身在教室,神魂却没有,迷迷糊糊磨磨蹭蹭地打发时间,熬到九点左右,心有不甘地再回到图书馆看看有没有早退的同学空出的位置,大概会有六七成机会吧。找不到就直接打道回宿舍,心里难免会有点失落地嘀咕:今天运气不好,明天要赶早。

图书馆夜间七点开门,晚饭后只要没事,拿起书包就早早上路了。如在六点半以前到达,可以在图书馆门前的石级台阶上站有一席之地,开馆后率先登堂入座应无悬念。也有去得很早的时候,站位在最前头面对大铜门。在无所事事的等待中,不时会用手去轻轻地抚摸铜门那青黄锃亮的门面。当年天天在图书馆门外站立静候地捱真是百般无聊没有什么可回忆的,只有这个零距离与大铜门亲近的动作至今还温存在往事的留痕里。

七点整大铜门准时开启,步履匆匆地随着人流簇拥而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高大宽敞的大厅,光洁明亮的大理石地面和墙壁把大厅衬映得更空旷清净。从跨过铜门到踏进大厅,只不过短短的几秒,而这短暂的瞬间,应是我学术生涯的起点:夹伴在清华学子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举步迈入知识宝库的洞门,徐步登上科学技术的殿堂。

大阅览室在左侧,和门口的正厅一样地明亮宽敞。中间一条笔直的过道把房间对半分开,两边并列着一排排长长宽宽的书桌。悬吊在半空的荧光灯组四散出柔和的灯光,把周围的空间照得通亮。涌入的人潮沿长桌分流,大家鱼贯入座,不一会儿就填满了所有的位置,顷刻间整个大厅座无虚席。阅览室也随之从无序的喧闹中慢慢地沉寂下来,一直到完完全全的静默无声。读书的人都深谙安静的环境对专心致志的重要,大家都很珍惜地维护这份宁静,在馆内任何出声的交头接耳是要犯众忌的。我有几次不小心与邻座熟识的同学窃窃私语,立马就能察觉到对面投来异样的眼神。有一次我没有马上停下来想继续把话讲完,结果抗议升级很快就从周边传来不耐烦的轻嘘声。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尴尬,以后就一直会小心留意不去打扰别人。

几百人的阅览室静悄悄的,每一位都埋头在自己的功课里。有的在伏案翻阅,全神贯注,犹如在峻峭的书山上攀岩;有的在奋笔疾书,挥洒自如,恰似在浩瀚的学海里冲浪。莘莘学子群体在宁静中专注的心神,凝聚成一股强大的气场,你也被这带有魔力的气氛感染,深深地融入在凝静中的求索里。那时年轻空白,像海绵吸水一样,去寻求知识的源泉;那时好奇多问,用十万个为什么的质疑,来探索科学的奥秘。在荧光灯下的恬然静穆里,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你却豪无察觉,沉溺在寻求和探索的陶醉里。这就是图书馆的魅力,知识与智慧在这里交集荟萃,擦出创意的火花,延拓文明的传承。

如果时空能像入梦一样地穿越回溯,我愿梦游一次,回溯到往日在图书馆晚自习的某个瞬时片刻,重温一下阅览室座无虚席中的宁静,再看一眼邻座们埋头攻读下的专注,只为这宁静专注的气场,凝聚着清华的学风。

上图是我从图书馆网站下载的,不甚满意。因为照片只拍摄了阅览室一半不到的局部,还有零星空座位。既没有充分显示出当年身历其境的整个阅览大厅座无虚席的壮观全景,也没能有效地烘托出凝铸在这盛大场面里气氛的宁静和神情的专注。不过一图胜千言,这是我拟初稿时能找到的唯一与记忆比较相近的画面,虽差强人意,但聊胜于无,姑且选用之。

上面两张照片是张孝文学长提供的。图书馆也是张孝文老师在学生时代最难忘的校景,读了我的短文引起他的共鸣,特意去找到这两张照片以弥补我第一张照片的不足。张老师对左面照片加注的说明是:“这一张是1934年的景象,那么就应该是当时曹禺写雷雨的地方了!”

1961年进校后不几天在二校门前的合影,我们四位(我是后排左一)都是当年考上清华的小学同班同学。

这张照片的时间同上,后排左一是比我们高两年的在清华的小学校友,是他在校园为我们新生校友接风并陪我们参观校园。

8/11/2016 初稿

2/7/2017 修改定稿

鸣谢: 本文写作,修改过程中,承蒙多位老师,同学和校友鼓励和提出宝贵意见,其中改正的内容不足和文字错误有十多处。特别提到要感谢的是前不久刚病故的高大槐同学,以及张孝文老师,孙耘、孙铮、顾家琳、禤以群、殷慧琦等同学和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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