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大学生活点滴

2008-06-23 |

朱爱理(1967建筑)

先生与我们在一起

刚进大学,得知我们建筑系的系主任是梁思成先生,让我们这些年轻学子兴奋不已。记得中学老师及上了年纪的长辈提起清华大学建筑系大多会说:那里有个梁思成教授,闻名全国,上这个系很好。我就是怀着这种崇敬的心情踏进校门的。当知道我们的“中国建筑史”课又是由梁思成先生亲自来授课,更是兴奋不已。

那时候,先生社会活动多,我们很少能见到。然而逢到每周的中国建筑史课时间,先生总会准时来到旧水利馆的教室。先生身材瘦弱,带一副宽边的黑色镜框眼镜,拄着一根深色的拐杖,由郭黛姮老师或徐伯安老师陪来教室。讲课前,事先准备好的油印讲义教材已分发到我们学生手上。先生站在讲台上,举着手,掂着脚,用微微颤抖的手在黑板上一个字一个字写着。不时回过头来问:“后面的同学能看清吗?”“我个子矮,写不高,抱歉了。”先生在黑板上写的字,一笔一划皆有讲究,字的间架结构是那么匀称、饱满,虽然线条显得抖动,但从我们眼里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富有神韵,那么的苍劲有力,同学们无不惊奇地钦佩先生深厚的文化功底,我们对先生的崇敬之心也油然而生。每次先生来讲课,我们都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认真听讲。先生一面讲授中国建筑各个阶段的发展,一面又给我们灌输不少建筑美学知识。先生告诉我们,讲义是发给大家回去看的。先生讲课方式是边讲边画边比喻,而且经常是脱稿讲课的。先生那深入浅出、形象诙谐的语言常常让我们开怀大笑,无论内容和语言,都特别容易被我们记住。

每次上课,同学们总怕先生太累了,让先生歇息、喝口水。有一次,先生边喝水边自嘲地说:“我现在岁数大了,气也短,好比气球跑气一样——瘪了。”课后有知情的同学告诉我们:“先生年轻的时候,是清华军乐队小号手。气足着呢!”大家乐了好一阵后,又完全沉浸在师生的情谊之中了。

记得1964年的一天,离先生“中国建筑史”课结束已有一段时间,《新清华》的记者在系领导的安排下,约我们班同学去美术教室(即“清华学堂”,曾为建筑系馆,美术教室在那里)与先生合影,我和班上的张钟、何嗣韶、叶春华、黄汉民、应锦薇、鲍朝明等总共七位同学与先生见面。那天美术教室早已摆好桌子、图板、尺子,教室显得干干净净的,摆放着一匹古色古香的唐三彩马,作为我们的背景道具。先生那天穿着中山装,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自己常用的钢笔,为我们演示。拍了一次,换个角度,接着又拍了几张。拍完以后,先生向大家问候,问讲课的内容是否合适?是否喜欢?同学们都说建筑史课内容丰富,要学和要记东西太多,生怕自己学不好。先生再次说,将来不会让每个人都去研究古建筑,但同学们要从中汲取中国传统建筑的精髓,领会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不一会儿,先生有事离开了,记得当时有同学发自内心感慨地说道:“先生一点架子也没有,那么平易近人,我们能与梁先生照相,真是太幸运了。”

与越南同学度假一周

打开学生时期的相册,一组旧相片引起我对往事清晰的回忆。那是1962年暑期,由学校组织一次留京越南同学在三堡招待所度假一周的活动。那年暑期我在校,有幸陪同班越南留学生阮容幸同学参加了此次活动。参加这次活动的还有水利、机械等系的越南留学生及另一位中国同学和一位女老师等多人。当时正值国家三年困难时期,物资匮乏,但学校还是为这次活动作了很好的准备,为我们备了照相机,每人配备了水壶、蚊帐及草帽。三堡食堂师傅还为我们准备简单可口的饭菜。

那时位于八达岭的三堡招待所刚落成不久,建筑显得朴素大方,四周绿树成荫、群山环抱,山里气候凉爽。我们这批参加度假的师生在这短短的一周内,既消除了学习紧张带来的疲劳,又可以增加彼此交流,增进中越师生的友谊。

记得当时的安排,前几天是爬山,后几天是休息。爬山就沿三堡周围的八达岭长城攀登上烽火台。我们手持自制的拐杖,走的是公路或山间小道。“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让越南同学对长城的历史产生浓厚的兴趣,“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豪言壮语成了越南同学争先恐后登长城的动力,大家直向烽火台顶上冲去。阮容幸是位纤细娇柔的女同学,也不甘落后,边擦汗,边攀登,不敢歇脚;越南男留学生个个精干,上得快,很快登上了烽火台,向我们三位女生招手挥汗,欢乐的笑声在山谷回荡。等大家到了山顶,高兴地“咔嚓咔嚓”又拍下了不少矫健的身影。

休息的那些天,我与阮容幸背上画架,带上小板凳,在招待所附近画三堡招待所的建筑及风景。当时的拙作我还一直保留了三十多年,后来不慎在九十年代的搬家中丢失了,幸好,完好保留下那一组游玩时拍下的纪念照片。

每当我看见这些照片,常常会想起那些越南同学。许多年过去了,他们现在怎么样?过得都好吗?

2000年以后,我班的戴舜松同学曾作为中国建筑代表团成员访问越南河内,见到同班的越南留学生阮珠鸾同学。戴访越回来,从南宁打电话给我们,带来班上三位越南同学的消息,知道他们都很好,在各自的岗位努力工作,发挥着他们的专长。时间又到了200511月,越南同学阮文波有机会来北京出差,我们班在京的同学与阮文波同学约好在燕京饭店见面。这让大家喜出望外,急切地彼此问起各自的近况。四十年后,同学们容貌虽已不再年轻,但神情依旧焕发。阮文波已退休,当上了爷爷,一家幸福,身体很好,时常为中越之间的工程项目穿梭。他还转告我们有关阮珠鸾、阮容幸的近况。我们班同学也深情地请阮文波带着印有清华大学字样的漆盘工艺品回越南转送给阮珠鸾、阮容幸同学作为纪念。我们虽然分别几十年了,但我们曾经拥有的共同时光,点点滴滴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这就是缘分,这就是友谊。我们希望,下一次会在北京或河内再次相聚。我们都热切地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选自建61毕业40周年纪念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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