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我对清华从景仰到向往和热爱

2009-06-15 |

陈庆佑(1953土木)

“春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吹面不寒杨柳风,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这是我在有京东第一小学之称的北戴河临抚联立中心小学读朱自清散文《春》中的几句。被老师全部圈圈点点起来,表明无一字不精彩的《春》,不仅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使我第一次知道了清华。而后,从陈桢的《生物学》,和一次又一次对清华的耳闻目睹使我对清华从景仰到向往和热爱。

初中的化学老师讲到氢氧吹管时说,“一二·九”运动,清华大学、燕京大学的游行队伍被关在西直门外,学生用氢氧吹管打开了城门。在听一个小汉奸训话时,也听到旨在训戒学生时流露出的这一故事。这是我第二次听到清华。而在一本杂志上看到:某大汉奸在船上遇一青年,一听该青年是清华毕业的,立即前倨而后恭地肃然起敬。我第一次感到了清华的社会地位。

高中化学老师讲到制碱法时给我们讲了侯德榜的故事:制碱法属于索尔未公司垄断技术,封锁之严使任何外人都无法学到。可是中国的侯德榜却把制碱法带到中国,并在天津创办了永利公司。老师并未多讲侯德榜个人情况,倒使我由崇敬陷入遐想。

国文老师几乎每课都要引用王国维《人间词话》。对王国维描述知识分子平步青云所历境界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衣带渐宽终不悔……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迄今仍喜回忆和默诵。我在小学时读过梁启超《饮冰室全集》中的“贫病老死人生之在所难免”之句,几乎成了我的座右铭。每当我“不如意事常八九”时,便用这句话来自慰、自勉以求解脱。我已知梁是戊戌变法者之一,知情欲已得到满足。而王国维是何许人却一无所知又极想知道。

那时班上有一不修边幅而颇具艺术才华的同学,一下课就唱“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同学都戏称他Poor man,可是都爱听他唱的《叫我如何不想他》这首歌,而我更想知道,这么好听的歌,作者是谁呢?

唐山交大与我就读的河北省立唐山中学咫尺之遥。优秀的大学生,如现在的北京科技大学的杨永宜教授,当时已考取官费留美,临时兼任我们的物理课,而我又另外结识了几名大学生,茶余饭后常去那里。一来二去我知道了桥梁专家茅以升的故事。我本喜欢数学、文学、历史。但那时一者恐于毕业即失业,二者受“茅以升第二”想法的潜意识所驱使,终导致了后来就读清华土木系。

日寇铁蹄下的唐山,同学间秘密传说着日本用40年打造的两艘航空母舰中的一艘被中国炸沉的故事:英勇的中国空军将飞机开进军舰的烟囱里才得以把它炸沉。同学的心灵无不为这位无名英雄的壮烈所激荡。说他是无名英雄,是因为他不仅没像抗战期间缅印远征军军长孙立人将军那样赫赫有名,人们连他名字都不知道。而他,这位与敌舰同归于尽的英雄,以身殉国的烈士沈崇晦和孙立人一样都是清华大学土木系毕业。

美国的原子弹迫使不可一世的日寇投降了。一时间原子和原子弹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神物。连那时的圆珠笔也称原子笔。报纸上还不断宣传它如何如何之神。就在这个时候,报纸上登出原子物理学家钱三强到清华大学任教。

1947年我参加了唐山交大领导的“反饥饿助学”运动。当时的《太平洋》杂志给了我很大的影响,迄今还依稀记得其中一首诗中的几句:“五月的风,飘来了杨槐花的香味……五四英雄相继走下了首阳山……五四青年正受当年五四英雄的摧残”。这杂志很受中学生欢迎,同学都抢着看。听说是北大、清华学生所办,后被查封。

报纸在报导这次运动时,最引人注意的是清华退伍复员军人身着军装、头戴钢盔、脚穿军靴走在游行队伍的前面最为激动人心。

1948年以前,通过学生运动的报导,我知道了许多清华名人:闻一多、潘光旦、冯友兰、张奚若、吴景超、朱自清,以及姓名中西合璧的“罗隆斯基”、“吴晗诺夫”……等。私下里还传说着清华大学教授吴晗夫妇到达解放区。

特别是朱自清先生宁可饿死不食美援的气节让人感佩。他的夫人陈竹隐女士的挽联:“十七载患难夫妻,何期中道崩秃,撒手人寰成永诀;八九岁可怜儿女,岂意髫龄失恃,伤心此日恨长流”,今天读来仍然使人黯然伤感。

清华的人和事,她的过去和现在,她的环境、设备和条件,她的各个方面,无不耐人寻味,让人钦羡和使人神往。高中毕业了,生敲清华门,是志在必得,还是知其不可为而为,还是……是良机不可错过。成也好,败也好,必须一试方休。

19487月,我到北京投考。北大、清华、南开三大学同日联合招生。《世界日报》在报导三大学报考形势时说:“清华大学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北大、南开门前冷落车马稀”。形势严峻,望清兴叹。有学习好、家境好者只报清华,考不上明年再考。我则凡国立大学必考。

其他大学都各自单独招生。除撞车者外,芸芸众考生,从东城到西城,总是那一批。同是京城投考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考来考去,人面人名相见熟。有考生汪坦,数所国立大学发榜时,均能名题金榜,他把众多优秀考生挤到“备取”甚至备取之外,虽不是“多才多艺太丧廉”,亦是“学习优秀也无情”。但不知这位是不是今天母校建筑系的汪坦教授。

我报考的也是清华建筑系。英文试题两道:英译中和中译英。前者尚可,后者便不无“难熬寡人”之感。自认手比脚笨,还要加试美术,即预感到“名落孙山”舍我其谁。

失意于清华,却得意于北京交大。北京交大的国文试题只一道作文:“好小节者不足以成大功,恶小耻者不足以立荣名论(限用文言)”。也许有的考生感到为难。我则喜出望外。我大姑父是前清秀才,曾有一篇同样题目的文章留下来。我因爱其见所未见的娟秀蝇头小楷,时常把玩阅读,已基本熟记在心,考场上自然得心应手。说来也巧,五道化学试题竟有两道计算题与《升学指导》一书不谋而合。当时我住在北大医学院,用胡适校长的煤自己做饭吃。那天高兴,特意到和平门外一露天饭摊上改善生活,也稍许改善了我应试清华时的失落感。

在考取的国立大学中,我选择了有铁饭碗之称的北京交大,并经唐山交大的学生沟通,在北京交大学生自治会里任总务干事工作。此时已是心安理得的一心想吃铁路这碗饭。

到了1949年,班上一些同学准备再考清华。我不仅无动于衷,反油然地参加校田野剧社的“反翻把斗争”一剧的演出。我这配角,奉陪主角,台词不多,花时不少,好在我不备考清华。是年暑假,有三位同学考入清华:颜家华机械系,段孝林化工系,谢昂物理系。而我则当了北京交大招生时为考生服务的介绍股长和参与编辑《铁院生活》。

新中国成立前夕,我们挨家挨户宣传。一日,我和一同学走到西单某家。这家只一位老太太,对我们的宣传只是笑而略带微词。最后她说她儿子在清华大学军乐队工作,我俩赞叹清华不仅有军乐队,还有专职队员,这在中国大学中恐怕只此一家。

一次,我们到清华土木系(馆)做材料试验。试验毕,临上车时,一同学高喊:大家看,那就是梁思成。同学们都翘首驻足以望。只见梁思成身着短大衣,提着手杖,缓缓向前走去,遗憾的是大家只看到先生的背影。一同学赞叹道:好一付gentleman派头。那时青年没有追星族,只有对学者的崇敬。

又一次,我们乘火车去居庸关、青龙桥,参观詹天佑设计的隧道。车过清华园车站,一同学高喊:大家看,那就是清华的大礼堂。同学们纷纷起来遥望,直到那黑色的圆壳屋顶消失在奔驰列车的蒸汽中才落座。

这一切再次唤起了我对清华的强烈向往。初到北京交大时我写过一篇文言文,转班(因听不懂国文师葛存畲教授的上海话,更听不懂他用英文讲的《孟子》)后又写了一篇白话文,均受到教授先生的赞许,并在校内传阅。两位教授有的为我转班而惋惜,有的一见面就问:又有什么作品没有,并以相知恨晚为憾,同学也以“人民文学家赵树理”相戏。于是我忘乎所以地产生了去清华成为茅以升加老舍的妄想。我将去清华的想法,流露给系主任钮泽全教授。他说:“去吧,我女儿也在清华(建筑系)。”

这年的寒假,已是19502月,北洋大学采矿系招生。而6月份我们即要去东北实习。为不耽误投考清华我先考入北洋大学采矿系。

刚到北洋不久,即看到了清华大学学生壁报在北洋大学展览。其中化学系二年级学生龚育之的文章令人瞩目。后来他果然成了中国著名的理论家,并当了中宣部副部长。

北洋大学数学系一位同学兜里总装着一封华罗庚给他的回信,以便随时示人。我从一位爱好体育的同学处第一次知道了马约翰的名字及其事迹。让人感到清华不仅有著名的科学家、文学家、哲学家、社会学家……还有像马约翰这样的体育大师。各种人才荟萃清华,不愧是中国最好的大学。同学们闲谈时,历数各大学名称,数来数去觉得“清华”二字最好听。有同学说,清华大学所以出名,是因为清华有校车,天天在城里出来进去,人人看得见。不管此话对不对,至少从这一侧面又反映了清华的办学条件。那时还没有那一所大学有校车。

转眼到了19508月。北洋大学有100多人投考清华。我班的熊俊峰考入清华航空系,现已是中国工程院院士。电机系也有两位同学考入清华。其中女同学苑清扬考入清华地质系。我以第一志愿考入清华土木系。

当我按通知到清华指定医院体检时,医护人员无一不对我表示祝贺,并投以微笑、羡慕和希望的目光。一位在昆明工作的我的高中同学特意给我发来贺信。我还未进清华,就沐浴在我以清华为荣的喜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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