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解放前夕和王刚老师交往的回忆

2010-12-14 |

1950外文)

200661上午1145分,王刚老师在同仁医院高干病房停止了呼吸。他走前,和老伴罗泽瑜商量过,留下了一封告别信,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领导,朋友和亲属们:

你们好,别了。衷心祝愿你们健康长寿;祝愿祖国民富国强,与时俱进;马列主义与日月同辉。

王刚(树勲)

200661

时间过得太快,不知不觉王刚老师走了一年了。可我总觉得他似乎还躺在病床上,等我们去看望他。他还在关怀着他的学生们、朋友们。

初识王刚,是19451126号,在西南联大第七届先修斑大课堂上。那天上午,同学们坐在教室里,班长张魁堂陪着一个个子中等,偏胖的同学进来,并介绍说,这是大学学生自治会主席王刚同学。王刚跟我们讲了由于国民党反动派诬蔑我们是匪徒,大学的同学们一致同意罢课,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们班全体同学举手表决,绝大多数都同意罢课和大学的同学们一致行动。之后,我没有再见过王刚同志。

19475月,“五二Ο”助学运动,我们清华“松明团契”的同学们去沙滩北大红楼。当时,徐应潮告诉我,他南开中学的老师,在北大历史系当助教,住在红楼,他便带我去看他。一见面我想起来,他就是在联大见过的那个王刚同志。

就在那年的五月里,老师邀松明的朋友们去北海一个较僻静处,给我们这些青年学生讲革命道理。我记得小钮曾经问老师“什么是共产党?”“共产党是干什么的?”老师说,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那时王老师给我们的印象是亲切而懂得很多道理。

1947年暑假,徐应潮回南方探亲。我有时去北大,找联大一起复员回来的高班同学问问题。有时也顺便去王老师的宿舍看看他。一次他问起我和徐应潮的事来。我说在思想进步方面,我喜欢从联大来的北大同学,因为他们懂的革命道理多,许多我不懂的事,他们会教我,但徐应潮确实对我也很好。那时王老师对我说:恋爱不是喝开水,喝了这杯又喝那杯,那是杯水主义,恋爱是讲专一,同时北大的学长也告诉我既然徐应潮对你那么好,你就跟他好吧。我想这是王刚老师在教年青人怎么对待恋爱问题。

1948年暑假,有一天,王刚老师从城里来清华,在西校门大石狮子处,他对我和徐应潮说:听说最近国民党反动派新建了一批监狱,那是给你们这些爱国的青年学生准备的,万一被抓进去,就把自己打扮成粉红色,有爱国心,不要暴露组织秘密。他简单概要地说了几句,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这时我心里有些担忧,国民党真的在赶修监狱了?我们真的会被抓进去吗?……因为是暑假,没上课,我们几乎全在社团活动。每天都紧紧张张,忙忙碌碌,很快到“八一九”了。确实如老师所预料,我真的是上了第二批黑名单。在打算去解放区的路上被傅作义的便衣队扣在德胜门外,下午被押送到国民党的警察局。大约过了几天,几个男同学(林方其,李咏,张家帜,徐应潮)被转押到草篮子特刑庭监狱,我被拉到第六监狱,和吸大烟白面的、拐卖妇女的、倒卖金元券的关押在一起。也有一位中学生和一位解放区的女八路,我和那位中学生悄悄说过话,是夜里躺在通铺上。我问她是怎么被捕的,但被看管呵斥不敢吭气了。看管是个很凶的女人。

大约一个多星期后,我在牢中生病了,拉肚子。尤其夜里,起来上厕所,看管很不高兴,总骂我。但肚子疼,就是得出去上厕所。一天,有人来查监管犯人,看管说这个女学生老拉肚子,已经拉了几天了,来查的人说,带她出去看看。这样我被一个便衣特务带出监狱,特务问我去那里看病,我说去北大医院。一路上,我对便衣特务说叫他别跟国民党反动派走,跟着共产党,别作坏事什么的。到医院后,挂完号,没等多久就叫我进去看病,我一面看病一面跟大夫说,我是清华的学生,上了国民党的黑名单,现在被关在国民党北平第六监狱,我想找颜纯,大夫问我为什么要找颜纯,我又说了一遍:我是清华的学生,上了国民党的黑名单,被捕了,关押在第六监狱……。位大夫没有说什么,看完病,给我写了诊断证明,“急性干菌痢疾”,并说传染性很强,我跟特务回到第六监狱,特务把诊断给他的上师看,他们怕传染,就叫我“找保”出去看病。

那时北大就是我的家,同学们就是我的兄长,我先去找王子杰。王子杰带我去附近的文林书店,便衣特务说这样的小店没有资格担保,王子杰带我又找了两三个这样的商店都不够格。无奈,我只得去红楼找王刚,他当时让我在外面等等,他去打电话问问。等了一会儿,王刚老师回来,让便衣特务和我跟他一起走。我们从北大红楼出来去西单,到一家很大的卖绸缎的商店,办了商保手续,有一句话我记忆犹新的是“保外就医,随传随到”,这样便衣特务回去了。我随王刚回到红楼,夜已经很深了,已有秋意了,我还穿着夏天的单衣,觉得有点凉。

那一夜,我住在王刚老师宿舍,他睡地上,把他的床让给了我。那一夜,我和王刚老师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从怎么被捕到国民党警察总局,到国民党第六监狱,说着说着,我困了,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老师不在屋里。我自己洗漱完毕,就独自坐在他的书桌旁,看到桌上一张照片,是位年青美丽的姑娘,这时王老师推门进来了,我问这个照片是谁呀?这么漂亮?他回答说是他的女朋友,也是他在昆明天翔中学的学生,这是我第一次从相片上认识了后来的王师母罗泽瑜同志。一个勇敢又坚强,美丽又善良的彝族公主。老师是去给我买早点,他自己已经吃过了。我实在饿了,老师买来的东西我全吃光了。吃完早点,老师就送我回清华,我们直接去了校医院,没有回古月堂18号,我就在校医院住下了。一路上,老师没有跟我多说话。进了清华园,他才叮嘱我,让我暂时不要和组织联系,就老老实实呆在校医院把病治好了。他会每隔两周来看看我,并嘱咐我也不要跟任何人提王刚老师教我这样做的,我都答应了。这时我有入党的强烈愿望,我就告诉老师“我想入党”,老师说“不要急,”“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在押共产党嫌疑犯,要随传随到的,万一真传你你不在,就会找商保,那就麻烦了。那不是普通的商店,是更秘密的组织”,说完,老师走了。

那些日子我感到很孤独。没有同志,没有组织,没有火热的战斗生活,“尖头”还在特刑庭草篮子监狱,“皮球”和“焦焦”(同学昵称)也不知道在那里,我和任何人都没有联系,像个被弃的孤儿。

记不清什么时候,有同学告诉我,说组织上让我去解放区。我就给王刚老师打电话,他及时来到清华。我跟他说了去解放区的事,他仍然是说不能动,哪里也不能去,也不能说为什么不能去。这时我又提出入党要求,他说现在不行。他又给我讲了革命形势发展很快,不会等多久,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但是,我怎么能安下心来呢?

又过了一些日子,老师来看我,那时我已经不住校医院,回到宿舍了。他说关于我入党的问题,他请示了组织,组织上的意见是我还是棵豆芽菜,现在还不能入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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