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中国商飞民用飞机试飞中心试飞测试专业总师、测试工程部部长冯灿在精仪系2023年毕业典礼上发言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大家好！

非常荣幸作为系友代表在精仪系毕业典礼上发言，见证各位学弟学妹人生重要时刻。祝贺你们今天从清华园里启航，奔向祖国的四面八方，走上追逐梦想新的征程。

我2003年进入精仪系本科学习，2007年本科毕业后在光学所攻读博士，当时我也获得了一个清华大学优秀毕业生的奖牌。2013年博士后我就加入中国商飞。今年是我本科入学二十周年，也是我博士毕业十周年，今天回到母校母系，也是一种特殊的缘分。

大型民机制造业被认为是现代工业的皇冠，是当之无愧的大国重器。商用飞机研制对安全、可靠、成本等方面有着极高的要求，是整个国家工业基础能力的体现。抱着投身国家重大项目，服务工业强国建设目标的初心，我毕业后加入中国商飞。过去十年里，我本人一直奋战在飞行试验的第一线，负责试飞测试系统研制和测试任务执行。C919大型客机2017年首飞到2022年适航取证，我都全程参与。刚刚过去的5月，C919开始商业首航，中国的蓝天上终于有了自己的大飞机。我也从一名一线的技术主管，成长为试飞测试专业的总师，测试团队的负责人，和大飞机项目一起成长。

中国的大飞机经历几起几落，八十年代运十下马留下历史遗憾，九十年代几次对外合作屡遭挫折，2000年后才开始坚定走上独立自主的道路。许多老一辈航空人奋斗一生，都无法用自己的才华实现中国的大飞机梦。相比之下，我们这代人是何其幸运的，能够有机会为这一国之重器奋斗，自己的所学有了更大用武之地。

正因为如此，大飞机研制团队是非常年轻的。在我现在负责的团队里，我基本是年龄最大的之一了。就是我们这样一个“85后”团队，如今都已经经历了一个型号的洗礼。回到十年前，年轻就意味着并没有经验可以传承，一切都从零开始。很多条件没有、工具没有、规范也没有，我们就边干边建，第一次画电气图纸的时候，我和大家一起上手，反复了好几轮，但做过了我就总结，将流程、标准都固化下来，加速团队后续的工作。

在C919试飞过程中，我们经历了不少紧急、困难的任务。凌晨四点到现场参与任务，半夜十二点在调试排故，凌冽的寒风在飞机旁干活都是常态。很多时候现场忙起来，也不分博士、硕士，搬东西、敷线缆的具体工作都没少干。突发设备故障和质量安全事件处置，这样的压力也没少体验。一些系统第一次研制，大家也没见过，就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硬是把任务完成。在不断解决现场问题的过程中，团队技术能力大幅提高，年轻的团队站在了和一流主制造商相当的水平上。我本人曾荣获C919大型客机首飞二等功，中国商飞十大青年英才等荣誉，我所负责团队今年也荣获了上海市五四青年奖章集体。

回想我和团队的成长，一是大飞机的事业给我们提供了施展才华的平台；二是一线的环境、任务、压力乃至问题让我们得到磨练；三是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给自己设限，遇到困难全力以赴攻克了难关。

我到商飞的第一站是在预研单位，工作一段时间我主动申请到一线去，学校的老师，包括白本峰老师给了我很多鼓励。“到基层去，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的清华传统时时激励着我。我记得大一刚入校时就听校园里传颂着“两弹一星”元勋中14位清华人的故事，今年因公司培训我在大西北戈壁滩上完成三天90公里的徒步拉练时，看到那样艰苦的环境，我更感叹老一辈学长们的伟大。

不用说六七十年前，就是和十年、二十年前相比，如今的时代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家的选择更加多元。面对世界之变、时代之变，或许大家会更加迷茫。但我想，外部环境变化快速，其实总有些本质的东西并没有变。我记得在离校前一次座谈会上，时任校党委副书记史宗恺老师对我们说，无论大家做出怎样的选择，最重要的是支持你做出选择背后的逻辑。我想，这就是选择的初心。从今天起，同学们会走上不同的职业道路，还是希望大家问问自己的初心，你是选择确定的、舒适的路，还是选择可能未知的、有困难挑战的路。工作的意义和价值在哪里，这个问题可能会在未来的工作中多次困扰你，唯有不忘初心，才能克服种种困难，闯出自己的天地。

坚守初心，就是要从小事做起，始终保持追求极致的精神。在大飞机研制过程中，遇到的很多工作也是普通的、琐碎的、甚至是劳累的，只看眼前容易让人懈怠，有一些同事就会找不到工作的意义，甚至离开。可是伟大工程都是要通过这一点一滴最基础的工作，通过解决一个又一个具体的问题去完成的。你永远不要忽视这些具体的工作的意义，我们可能有时候为一个表单的设计争论到深夜，但一个好的表单和流程对工作的影响是巨大的。

精仪系的口号是“精益求精，止于至善”，这句话放在我们做测试工作再适合不过了。我们要采集的是全飞机上千个传感器、上万个参数的数据。细节决定成败，图纸上的一个小差错，可能会让现场的工程师排故一通宵，一个设备操作不到位数据出错，可能会让一个架次的试飞无效。我读博的导师是李立峰教授，他对学生的要求特别高，论文有一点瑕疵都不行。这样严格的训练和言传身教让我受益终身。当年我的论文在导师那里很难过关，如今，我成为了同事眼中“报告很难过关”的领导。

在对每件工作极致追求中练就的基本功，在关键时候会绽放出来。现场出现火烧眉毛的故障，解决问题的就是平常钻研劲头最足、基本功最好的同事。在开展设备研制攻关时，对设备研究最透彻、使用最熟练的同事能够提出最好的方案，这就是厚积薄发的力量。

坚守初心，还要在遇到重大问题时保持自己的判断。除了职业选择，工作中你每天也在做出判断和选择。在团队中，作风的优劣、态度的好坏是显而易见的，差距不在于能力和智商的高低，我认为就在你做事情的出发点和站位。

两年前，我所带领的团队遇到过严重的质量问题，我自己也受了处罚。在危机面前，最容易出现不同声音，每个人的选择会大相径庭。我的选择是实事求是，不回避责任，视问题为财富，做彻底改进。我的团队也处于士气的最低谷，我就带着大家讨论、分析、反思，做思想工作。一年后，我们团队不仅从困难走了出来，而且有了很大提升。当你始终站在工作需要、集体利益的角度去解决问题，你就很容易获得大家的认可和支持。

坚守初心，还要坚持创新，解决工程中的真问题。在座不少同学会从事工程工作，国家也在强调培养卓越工程师。我认为立足需求，解决问题是卓越工程师的核心价值。测试是评测飞机性能的标准和工具，需要测试系统既稳定可靠，又高度灵活。除了技术工作，我也结合现场实践开展管理创新，以客户需求为中心，不断改进体系、流程和工具，让团队工作效率不断提高。但即使复杂如大飞机，也有很多工程问题，在刚走出象牙塔的你们眼中并不高深，甚至刚接触会有些落差，因为技术原理往往都没有你们发表的论文高深。但工程中强调的质量、可靠、系统工程又和学术研究很不一样。要坚持你的初心，从真实需求出发，通过解决具体问题，建立起工程思维，做出创新成果。

在精仪系读书时，学生节演节目大家都喜欢说自己“光机电算控”样样都会。真的走到工程一线，深刻体会到精仪全面系统的工程教育让我受益良多。在座的各位已经具备了坚实的知识，有了好的职业发展起点，对待未来的不确定，那就还需要一些耐心。如果你能始终坚持你选择的初心，坚持你每日工作的态度，坚持一个方向持续深耕，你在这个领域取得成绩那就不是不确定的事情。

时代在发生着剧烈变化，在大飞机这一个国家战略博弈最前沿，我的体会更加明显。作为清华学子，你的命运是更加紧密和这个国家结合起来了。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长征路，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作为清华精仪的学子应该要勇于承担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在民族复兴的伟业中，在建设科技强国的征程上，在国产仪器自主可控攻关中，做出清华精仪学子的贡献。

有一个画面在我脑海里印象很深，2007年的开学典礼，我作为新生辅导员参加。那年的开学典礼是在主楼前广场举行的，最后一项是全体起立，齐唱《歌唱祖国》，而且把三段完整的唱完。那个宏大的场面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清华带给我们的精神、情怀、力量会终身相伴。祝愿对于在座各位，都能有一些清华园的细节伴随着你，你也常回母校母系汲取力量。祝愿各位都能秉承“爱国奉献，追求卓越”的传统，坚守初心，做出无愧于自己的成绩！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