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红色工程师的摇篮

2009-06-16 |

吕祖珩(1962水利)

为了贯彻“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培养出又红又专的工程师,在校期间,学校组织我们进行了一系列生产劳动和实习。

195839日,在京郊十三陵水库工地开始了大学生活的第一堂劳动课。初春的燕山脚下,寒气未退,大跃进的战鼓开始在这里擂响,清华7000多健儿来到这沉寂多年的荒山脚下,住着帐篷,吃着窝头,肩挑土石,脚踏黄砂,将一担担砂石挑到大坝上。虽然我们的劳动时间不长,做的贡献不多,但这是我们第一次参加祖国的建设;第一次汇入人民群众战天斗地的洪流;第一次接触到我们水利专业未来所从事的事业。从涔涔的汗水里使我们体会到劳动的含义;在战斗的行列中使我们看到群众的力量和改天换地的热情;从大坝一寸寸的升高中,我们看到祖国金色的未来。

195884日,我们将“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红旗,第一次插在太行山上、永定河边,在那里进行真刀真枪的测量实习——为下马岭(后改为上马岭)、下苇甸水电站实测地形图,供设计电站使用。在炎炎烈日下,在狂风暴雨中,我们背着仪器、扛着花杆盘旋在高山上,奔走在河水边,在与大自然搏斗和与农民的接触中,洗涤着我们的灵魂。实习回来后,水二年级创作了“永定河边红旗飘”诗歌大联唱,曾在校内多次演出;并与学校其他创作节目在天桥剧场为首都群众公演三天;在政协礼堂为全国政协委员演出,周总理亲临观看;后又赴上海公演。“联唱”以其磅礴气势、浓烈的生活气息和强烈的时代精神感染过许多人,也深深教育了清华学子。

1959715日,在“大跃进”浪涛万丈的时刻,我们来到密云水库进行生产实习。这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啊!20多万劳动大军,方圆几十公里的战场,昼夜灯火通明,映红半边天;遍野战斗声急,气壮山河。在汛期抢工拦洪的紧张时刻里,为了确保首都和下游千百万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战斗达到白热化程度,多少个不眠的夜晚与洪水搏斗,跳进洪水里抢砌块石护坡,冒着暴风雨抢运砂石料,为了使斜墙土料不被雨水淋湿,民工们抱出花花绿绿的被子盖在土料上……说不完的感人事迹,唱不完的英雄赞歌。两个多月就是这样在潮河工地与大兴县支队的民工同吃、同住、同劳动。一天上12个小时班,加上下班路上走2个小时共14个小时,晚上回来还要开“务虚会”,常常是发完言人就睡着了。伙食不良,成天窝窝头,水煮白菜、咸萝卜头;卫生条件极差,中午睡觉一翻身就可压死几个苍蝇,很多人得了痢疾,身体虚弱,五六十米高的坝要歇五六次才能爬到坝顶,我也因劳累过度,睡眠不足,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后来几乎要休学。9月上旬生产劳动结束,回校时路过天安门广场,人民大会堂抢建已近尾声,四周的脚手架尚未拆,我们集体在未完工的人民大会堂前照了一张像以做纪念,十几天后,人们已经在灯火辉煌的人民大会堂里庆祝建国10周年了,那真是中国人民创造奇迹的时代。

196091122日,到京郊张坊水库现场结合工程实际进行土坝课程设计,这是教育革命的深入和发展。这时大跃进的高潮将过,三年经济生活困难的危机初显,为了收缩建设规模,张坊水库开工后不久就下马了,导流隧洞仅开挖了进、出口一小段,一排排、一座座营房已空无一人,只住着我们几十个学生,当年喧嚣的战场一片沉寂。回到学校更是大吃一惊,粮食开始定量,体育运动1000米以上长跑停止,提倡打长拳、太极拳、练气功……。这与不久前还是“吃饭不要钱”,“跑步向共产主义迈进”的景象有天壤之别。

在最困难的岁月,我带领10人小分队到平谷县去搞水利规划和支援海子水库(现称金海湖)南干渠施工,算是农田水利课的课程实习。从1961年元月12日—330日,共78天,其中有17天回校度寒假、过春节。这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艰苦的岁月。这年冬天特别冷,野外麦地里积雪约1尺厚,我们10人从学校出发时,一律是棉帽、棉衣、棉裤、棉鞋、棉手套、黑色棉大衣,穿得圆圆鼓鼓,走在雪地上,像一群企鹅。到平谷县后,在水峪村总部住了两天,就分组到各工地,我们这一组住在夏各庄农民家的空房中,与农民一起在大队里的食堂吃饭,一天两餐。第一餐上午9点,主食是红薯粉、玉米粉、小豆、玉米芯粉混合蒸成的窝窝头,菜是清水煮大萝卜,一锅菜无一滴油。晚餐在下午4点,一律喝玉米面加红薯秧煮成的粥,菜是咸萝卜条。时间一长,大便就非常困难。吃饭是露天,早上迎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手冻得拿不住筷子,吃到碗底就结冰了。每天吃完上午饭就出去工作,沿着13公里长的南干渠开展干、支、斗、农、毛的渠系规划设计,完成渠系的成龙配套,直接把水从海子水库引入田中。另外就是沿干渠有四十多座跨渠结构物(桥梁、涵洞等)的施工作业指导。早上出工时,肚里刚填入黑窝窝头,走路尚有力,但在工地上奔波一天,喝不上一口水,下午3点多在返回住地的路上,真是饥寒交迫,两腿犹如灌铅,一步一挪地回到住地。值得骄傲的是:在这61天艰苦的生活和工作环境磨练中,同学们都经受住了考验,胜利完成了任务回到学校。

从平谷水利工地劳动回校后第四天,水二全年级赴河南三门峡水利枢纽进行一星期的专业参观实习。该水利枢纽当时是举全国之力在建的规模最大的水利水电工程,由前苏联列宁格勒水电设计院设计,总装机容量120万千瓦,350米高程蓄水位以下总库容360亿立方米。其当时在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声望,一点也不亚于当今的长江三峡水利枢纽工程。人们盼望国富民强的前景和“圣人出而黄河清”太平盛世出现的热切愿望,非身临其境,则难于理解。我们能到工地进行一星期的参观实习,虽是走马观花,但都收获颇丰,感触良多。

1952年学习苏联院系调整后清华的学制一直为5年,有的系为6年。此时要将5年制改为6年制,我们1962届是过渡期,学制延长为五年半。1962523日,我们去宁夏回族自治区青铜峡水利枢纽进行毕业实习。这时大学的课程都已修完,剩下的大半年时间是毕业设计和答辩。青铜峡水利枢纽工程是一座以灌溉为主、结合发电、防凌等综合利用的枢纽工程。宁夏引黄灌溉已有两千多年历史,著名的秦渠、汉渠、唐徕渠、汉延渠等均由青铜峡引水,素有“天下黄河富宁夏”的美誉。过去由于是自由式引水,受自然条件的约束,引水保证率低,岁修工程量大,枢纽建成后,使控制调节自如,可灌溉农田600多万亩,并可发电装机27.2万千瓦,这在当时也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几个大型水电站之一。青铜峡位于腾格里大沙漠的边缘,春夏之交风沙最多,我们到的第二天下午起风了,风力只不过四五级,但却刮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眼睛难睁,出屋一会儿回来,满脸皆是沙,这是我第一次尝到大西北风沙的厉害。有趣的是八个月以后,我就分配到西北工作,战天斗地,辛劳一生。

这些生产实习和劳动给自己印象太深了,所谓“红色工程师”也许就是在这样的摇篮中摇成的吧!

1963年元月,五年半的大学生活结束了,元月17日下午3点,全校应届毕业生在大礼堂前集体合影,接着到礼堂举行毕业典礼。开始,由陈士骅副校长宣布大会开始,并报告今年应届寒假毕业生共864人,其中:女同学138人;党员85人;团员596人;土木建筑系266人;水利系122人……。其中毕业生优良奖状获得者98人;优秀毕业生奖章获得者21人;水二年级获北京市先进集体称号。本届水利系毕业生分配方案很好,有90%的人以第一志愿分配到中央直属的各大水电、火电设计院和黄委、长办设计院,10%的分配到科研单位、留校和河南省等单位。毕业分配时可填报3个志愿:我和曾谋的第一志愿是“坚决服从分配”;“第二志愿是水利电力部北京勘测设计院,第三志愿是水利电力部兰州西北勘测设计院。结果我们分配到兰州。分到西北院的水二同学共10人,他们是:吕祖珩、吴曾谋(女)、袁程光、庄文中、王小润、秦湘、何为桢、傅金筑、张镜林、李婉芳(女)。这10人中,无一人家在西北。如今45年已经过去,其中除张镜林同学英年早逝,王小润同学因工需要由上级调至北京水电水利规划设计总院任副总工程师外,其余8位同学一直奋战在西北水利水电建设第一线,奉献终身。这10人全部都是高级工程师,

其中7人是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有7人担任过设计院或工程局总工程师、副总工程师,重大工程项目如龙羊峡、李家峡、公伯峡等百万千瓦级水电站的设计总工程师等职,他们中虽没有大名大利,大富大贵之人,但都作为国家建设的栋梁,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清清白白、正直地工作了一生,受到人们的尊重。清华人爱国敬业、无私奉献的精神,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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