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

知交半零落——悼念徐京华与董易学长

2009-06-18 |

(1940入学西南联大)

2003年是个不祥的春天。我的两位挚友徐京华(上海人,1922年生于北平)和董易(满族,1919年生于北平)相继去世。虽然明知这是人力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但噩耗传来,仍然止不住倍感黯然神伤。

他俩是北平志成中学的同学。1935年,参加过“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1936年一同先后加入了“民先”(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和中国共产党。

这二人中,我认识徐京华较早。1938年,他作为一名流亡学生,从上海到了桂林,借读于我当时正在就读的桂林高中。抗日救亡的运动正在这所学校蓬勃展开,徐京华是个积极分子。他在丁玲的多幕剧《重逢》中,扮演男主角。他纯正的北京话和洒脱的演技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久,他便离开桂林,去了昆明。

1940年,我考取了昆明西南联合大学。我意外地又与他在设于四川叙永的联大分校重逢了。他当时是分校中共临时支部的成员之一,这个支部一共五人,多是从昆明本校的先修班升入本科的。其他四人是徐干(学名徐树仁)、徐欣堂、黄伯申、袁月如。除西安的徐干外,其余四人现均已作古。这个中共临时支部在分校的进步同学中起了核心的作用。徐当时与赵景伦合办了一个杂文配漫画的《野草》壁报,他介绍我与马来亚华侨同学何扬认识,我们结识了几个有共同爱好的同学办起了一个文学性壁报《布谷》。这两个壁报在当时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壁报中,颇受同学们的欢迎。

19411月发生了“皖南事变”。地偏闭塞的叙永到了3月才得到消息。党支部立即行动起来, 贴出大型的《介绍与批评》大字报,揭露了国民党倒行逆施的阴谋,群情哗然。三青团分子慌了手脚,进行破坏,但也无可奈何。

因为政治情况进一步恶化,根据党中央的“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指示精神,分校中比较暴露了的地下党员及进步同学,一部分撤离了学校。徐京华为人机智豁达,人缘较好,不大为反动学生注意,因此留了下来,回到昆明,完成了化学系四年的学业。还应征当了一年美军翻译。毕业后转到上海。上海解放初,他曾参加接管该市敌伪研科机构的工作。以后就一直在中国科学院上海生理生化所工作了五十二年。他曾任生物、物理所理论物理所研究员,并兼任浙江大学生物工程系教授,曾担任硕士和博士生导师。徐京华是中国理论生物学学派的创始人。作为中国资深的生物物理科学家,他曾多次出访美、英、日、俄、丹麦、比利时、瑞士等十余个国家,进行学术交流。

董易君比我们早上二年学,他原名董葆先,念的是中文系。1938年,他奉党组织的派遣到昆明考入西南联大。听说当时校内的民主空气非常高涨。主要在党的外围组织《群社》的推动和组织下,各种文艺、学术、政治活动都很活跃。董易是《群社》的发起者、骨干和领导人之一。第三年,“皖南事变”后,他便与另一位联大的地下党员吴显钺奉命撤离了学校,深入云南南部的少数民族地区普洱的磨黑镇,利用当地的反动张姓土司的关系创办了一所中学。这所磨黑中学就此成为一个地下党培养革命力量的基地。当时他化名为董大成,吴化名为吴子良。1943年,他们离开了磨黑。我参加了第二套班子,去接替他们的工作。

董大成的名字我早有所闻,但直到1945年我与他在陆良中学共事时才最初见面。他是一个学识渊博,深入浅出、循循善诱,上课时用一口纯正的京腔侃侃而谈的好老师,很受学生们的爱戴和欢迎。1946年,我随校北上在北大读完大学的最后一年课程。我听说他后来又转到云大附中及出国到泰国教学。他从此再未复学,以教师为掩护,从事革命的教育和组织工作。

解放初,我曾在北京拜访过董易的父母。当时政府在西单的灵境胡同给了他家一座四合院。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他父母的。他们很思念董易,当时我还不知道董易已回国到了粤东地区干新闻工作。我只把所知的他在云南的情况告诉他们,他们稍感安慰。1953年,董易回到北京,他在《中国青年》担任副主编,1966年转到社科院的文学研究所工作。他结婚较晚,六十年代初方与外交部的干部陈士修女士结婚。他们惟一的儿子现在侨居美国,育有两个孙子。

在政治运动频繁,“比邻若天涯”的那些日子里,朋友之间很少往来。只是到了“文革”结束以后,徐京华每次来京,我们都欢聚一堂,开怀畅饮,谈古论今,谈笑风生,其乐无穷。此情此景,至今思之,历历在目。

董徐二君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淡泊名利、诚恳待人、认真对事。他们自谦,称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党员。徐京华的信条他爱用两句名言概括:“板登愿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他不但自己这样身体力行,同时也对他的学生如此教育。董易到文学研究所时,曾征求过他关于职称一事,他只淡淡地说:“给个副研究员就行了。”

西南联大所培育出来的这一代人行将淡出历史。董君和徐君两位学长的事迹颇具代表性。他们将一生的精力及聪明才智奉献给了中国革命及建设事业。苦难深重的旧中国的灭亡,繁荣昌盛的新中国的诞生以及对祖国更加光明美好的未来的期盼是他们毕生付出的最好回报。他们是时代的先行者,为此可以无愧无憾地休息了。愿他们在天之灵永远安息!

20035月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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